那些沦落于民间的中医
上次回家，听我二叔说起一件民间游医看病的事，觉得很有意思。
有一天他正在家做饭，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吆喝:
“看胃病——看胃病——祖传中医——黑老虎——专治各种胃病——”
第一次听说看病的大夫还有像卖菜的一样走街串巷吆喝的，觉得又新鲜又好笑。
我婶子有老胃病，那是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六零后和七零后的人知道什么是生产队）干活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老毛病，平时还好，一旦发作起来胃就反酸，吃不下饭。为看病可是没少花钱，却总好不了，医生说胃病是治不好的，只能慢慢调养。那几天我婶子正好胃痛的难受，就让我二叔把那个满街吆喝着治病的人喊家里来给我婶子看看。
“先生（我们乡下对游走四方的土大夫的称谓）”又土又邋遢，猥猥琐琐，怎么看都不像是医生。
“先生”进了屋，并没有急着给我婶子看病，而是眼睛盯着饭锅直冒光。我二叔估计他是饿了，就给他盛了一碗面条，那先生可能是饿坏了，面条几乎是倒进了肚子里。我二叔又给他盛了一碗，那先生又倒进了肚子，就这样，我二叔盛一碗他倒一碗，最后硬是把半锅面条喝完了，外带俩大馍，把我二叔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啥肚子啊？天蓬元帅下凡？那先生说三天都没怎么吃饭了，我二叔心想，三天没吃饭都没饿死？不一般！
我二叔想起“黑老虎”，就问他是不是姓黑？那先生说，他是河南洛阳人，不姓黑，药方叫黑老虎。二叔想想也是，哪有姓黑的？姓白的倒有。
吃完饭，那“先生”给我婶子把了把脉，说没啥大事，就是长期饮食不周伤了胃气。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是药方，又从随身的破包里拿出几个小纸包，里面是黑褐色的药面，嘱咐我婶子先喝七天，喝药的时候和这个药面一起喝，完了歇两天再喝七天肯定能好。说完话那先生就走了，也没要钱，说这顿饭就顶了。
我二叔根本不相信他会看病，医院都没办法，他会看好？看那又土又脏的样子想说不定就是个骗子。却磨不过我婶子的胃疼，催着他去镇子上抓了七副药，回来就熬。没想到的是，七副药没喝完，我婶子的胃疼就好了很多，也能吃饭了，再吃了几天，后来去地里干活也没问题了。直到我婶子去世，她的胃基本上再没疼过。看来那个饿死鬼先生并不是骗子，可能真有两下子。让我二叔懊悔的是，他把那张药方搞丢了，并且再也没见到过那个卖黑老虎的“先生”。
说起民间游医，我知道离我们村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个祖传熬制膏药的老头，专治口眼歪斜，也就是中风，西医叫“面瘫”，只要不是得病时间太久，尤其是刚得的病，去他那里，热乎乎一贴膏药贴上，就不用离开他家，眼看着歪了的那半边脸慢慢地就正过来了，神奇吗？可也就真的这么神奇！他的膏药在我们方圆百里都有名。
他家我去过，极普通一农户人家，一年四季靠种地为生，进到院子里，一股膏药味直冲鼻子。院子里，一口脏兮兮的小铁锅歪歪地座在一个用土坯垒成的炉子上，尘土，草节浮在黑乎乎的膏药上，真脏！
脏归脏，却挡不住远远近近的人过来买他的膏药，效果好啊！也不贵，八几年的时候两块钱，现在我不知道多少钱，那熬膏药的老头还在不在世都很难说。
还有一个是祖传接骨的老头，在我们当地被传的有点神。
他家祖上是行走江湖专门治疗骨折的游医，自己配制跌打伤药。据说不管多严重的骨伤骨折，只凭一双手摸摸捏捏就能让断了的骨头复原，乡下称为“摸先生”（技艺如此精湛绝伦的接骨高手竟是如此不堪的称谓，真令人气短！）据说接骨的对手上的要求很高，那时候没有x光，骨折的情况全凭两只手来摸。要想吃接骨这碗饭，就必须练功——在一只厚厚的软皮囊里装上谷糠或麸皮，把一只瓷碗敲碎装进皮囊里，用两只手在里面细细地摸碗碴，要求把碗碴一块一块对齐，不能有些许差错，这不仅仅需要足够的耐心，对手上的敏锐度要求更高。
这还不够，等在里面练的可以了，还要在外面隔着皮囊继续摸，继续捏，要反复把破碗碴对成一只完整的碗。这在一般人看来，想想都头大，但学接骨要求就是这么严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跟着他爷爷学接骨的人最终也没几个能学成，老人们说，这个老头的父亲就对接骨一窍不通，用乡下人的话，”打也打不会！”看来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他是直接跟他爷爷学的。不光要学接骨，配制跌打药，做夹板，都要学——说是学其实就是传承手艺，传承衣钵！
那接骨老头的手艺到底怎样我没见过，我只是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故事。
听说有个小伙子和人打架，把锁骨弄断了，拍片子检查是“粉碎性骨折”，医生说的很明白，治疗起来倒不麻烦，但肯定会落下后遗症。那小伙子家人很害怕，医生就推荐了这个接骨老头。那老头听说是骨科医院的那个医生介绍的，又看看小伙子的伤势，笑着骂了一句:
“二杆子（这个词是我们那里的方言，愣头青，做事愣头愣脑的意思）！多事！”
后来才知道老头前一句是骂那骨折的小伙子，后面那一句是骂那个骨科医生的，那个医生是他的徒弟！
骂归骂，老头却笑眯眯地没生气，他熬了一碗中药汤让小伙子喝，然后让他躺下，就用手在骨折的地方摸索，小伙子的家人又惊又怕却又不敢阻拦，因为那个地方又红又肿，鼓起老高，看着都吓人。但奇怪的是，小伙子却不喊疼，任凭那老头在那里摸索，估计是那碗中药的作用。
摸索完了，老头给他拿了些活血散瘀的药包，告诉他没事了，回去吃药，等半个月再去拍片子。后来那小伙子去检查说恢复的特别好，x片基本看不出来。
这件事是真是假我无从考证，但喝中药止疼，只凭两个手摸索就能把粉碎性骨折接好应该是真实的，这在一些中医典籍里有不少这样的病例记载。有人说这些都是传说，哪有如此神奇的医术？对于这个疑问，我觉得我们不要因为我们的见识轻易去否定那些超出我们视野的东西，因为它很有限！水井外面的世界肯定不是青蛙看到的那么大，也远比水井里面更丰富！
关于民间游医的一些事我时有耳闻，中医在我国有几千年的积淀，其博大，其厚重，是我等人物所无法仰视的。在我国民间，有着太多如上面所讲的土医生，说他们土，是因为他们没有经过专业的院校教育，没有相应的资质证书，因此他们无法进去入专业的医院，只能混迹于乡野和街头。如果讲起理论，随便一个卫校学生可能都远胜他们。你可以说他们土，你可以说他们脏，连基本的消毒知识也不懂！是的！他们可能对现代医学一窍不通，但是他们却很好地传承了中医文化的衣钵！——两块钱的膏药治好面瘫，这在利益第一，赚钱至上的现代高度发达的医院想都别想！医生的牙只怕会笑弯了！
想起那个游走于乡村小巷，吆喝叫卖治病的那个饿死鬼游医，我起初只觉得好笑，但细思又颇感沉重，这些身怀中医绝技的医生竟落泊到如同乞丐的地步，想起来令人叹息！
几千年来，由于中医的流派繁多，以及讳莫至深的门户之见，如“传男不传女”等腐旧老化的观念的缘故，致使中医有太多的绝学已日渐泯灭，很多医学典籍有里记载的医术早已无法见到——被老去的人带到了坟墓里，。。。。。。
中医日渐没落至今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只能从书本上领略几千年中医文化的伟大与神奇呢？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想那将是我们整个民族的悲哀！
看繁花落尽于2014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