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里的情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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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腊月初八,一个对佛教至关重要的日子,又听说大像山有施粥活动,所以,这天一大早,我便冒着凛冽的严寒来到大像山前。山下的水上公园,湖面已结了冰,靠岸处的冰层洁白如雪,让人想到书写《心经》的宣纸。山上万木凋零,繁华落尽,唯有佛前的白皮松,白甲披身,松枝怒展,守护着佛典的庄严和佛法的无边。

冬日的大像山,素净简约,含蓄淡雅,宛如一幅线装书里的插图。晨雾缭绕,游人稀少,我在山下徘徊。寒风渐起,天色渐明,空中飞扬着零星的雪花,弥散着香火的气味。晨游大像山,很想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我自然想到了腊八粥。关于腊八粥,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时候母亲的小米粥。打我记事时起,母亲每年都要在腊月八煮一锅小米粥。那天早上,她一面说着“腊月八,啪沓沓。有米饭的吃米饭,没米饭的掐娃娃。”一面淘米煮粥。那时候,生活困难,没有什么煮粥的食材,就是大米也是希罕之物。因此每年这个日子,母亲都会煮一锅小米粥。那一碗金黄金黄的小米粥,有着太阳般的颜色,有着黄土地的清香,饱含着一个艰辛母亲浓浓的爱意,喝在肚里,暖心暖胃,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人事渐长,岁月如流,才知道那一碗古道热肠的腊八粥,不但有母爱的温度,更有历史的长度和人文的厚度,它携带着善怀善意之德,承载着善行善念之美,穿越了秦汉的风雪,跋涉过唐宋的明月,跨过了明清的栅栏,至今依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温暖世道人心,弘扬无边佛法。岁月辗转,腊八粥也为世人留下了优美的传说,最为流行的版本是:一天,云游在外的释迦牟尼又饥又乏,昏倒在尼罗河畔,被一位年轻的牧女发现,她跑回家寻找食物时,却发现自家的粮袋也几乎见底了,于是,她将每个粮袋子底下所剩无几的粮食聚拢,加上一些自家种的果仁,用清泉水煮了一大碗粥,送入释迦牟尼口中。释迦牟尼吃了香喷喷的粥后,苏醒了过来,在尼罗河中洗了澡,坐在菩提树下静思,终于在腊月初八这天悟道成佛。后来,佛门弟子就在每年腊月初八煮粥供佛,并举行集会,赐粥众僧和善男信女。所以,腊八粥又称佛粥、“福寿粥”、“福德粥”。传说喝了这种粥以后,就可以得到佛祖的保佑,于是,腊八粥不但流行于寺庙,也盛行于民间。每逢腊八这一天,不论名山大寺,还是深山古刹,不论宫廷大内,还是寻常百姓,都要做腊八粥、施腊八粥、喝腊八粥。到了清朝时,这种风俗更加盛行。《旧京风物志》中曾详细地记载了清廷在京城雍和宫熬制腊八粥的过程。从腊月初一到初六,内务府就开始准备原料,把杂粮、干果、干柴等把齐齐送至“铜锅院”,初七生火熬制。腊八那天,宫内宫外人声鼎沸、笑语欢声,五大锅一小锅色彩斑斓、粘稠适度的香粥在寒冬里漫溢着诱人的香气。第一锅粥是佛祖的供品,第二锅粥是皇帝的御用品,第三锅粥是清王爷、重臣和京城大喇嘛的美味,第四锅粥是一般官员的早餐,第五锅粥,是雍和宫众喇嘛的食品,第六锅粥连同前面几锅粥所剩部分,则分送京城百姓、官民共享甜美。遥想当年那个冬晨,真可谓:善意与粥香齐飞,宫苑与京城同乐。

记载在历史里的腊八粥,香飘四溢,沁人心脾,而书写在文艺作品里的腊八粥,同样五光十色,五彩缤纷。然而,在众多的美文中,我独喜欢梁实秋先生的腊八文。梁先生是腊月初八出生的,深爱着他的妻子程季淑也就自然非常重视这个日子,他在《槐园梦忆》里深情地回忆道,每年腊八,天还未明,耳边就响起了夫人调皮的声音:“腊七腊八儿,冻死寒鸦儿,我的寒鸦儿冻死了没有?”然后就翻身起床,匆匆到厨房熬腊八粥。等到他起床时,一碗热呼呼的粥已经端到他的面前了。而为这一锅粥,夫人事前要准备好几天,出门采买合适的粥果,往往要跑几趟街才能勉强办齐基本的几样,还要给核桃剥皮,白果去壳,刷洗红枣,很费手脚。为此,梁先生见就劝妻子免去这个旧俗,然而,她总不肯,说,“不,一年只此一遭,我要给你做。”一碗粥里饱含了多少妻子对丈夫的爱和祝福啊,读来至今让人感动。

从古至今,从南到北,从佛祖到僧侣,从皇帝到平民,都恋着那一碗飘着五谷清香的腊八粥,因为,那一碗粥,盛着母爱,盛着情爱,更盛着人间大爱,盛着惜老济贫的传统、乐善好施的美德。那一碗粥,摈弃了繁华热闹,回归了简单自然,聚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素净清雅,沁人心脾,充盈着悠悠的禅意,散发着浓浓的乡愁,它让善良的人更善良,让好德的人更好德。

雪霁日出,人流渐多。一群游人的笑语拉回了我的思绪,此时,大像山的施粥活动还没有开始,然而,我却仿佛闻到了那一缕缕充满善意的粥香,从山间飘来。

作者:王琪